走近甲秀樓
貴陽南明河裡那尊灰白的鰲磯巨石,穩穩托舉起貴州名樓甲秀樓。數百年風雨在此沉澱,文脈與風骨,便從這石與樓的相守中,緩緩鋪展開來。
明萬歷二十六年(1598年),貴州巡撫江東之號召人們在此架橋筑樓。匠人們扛著工具於此駐足,喊出那一聲“就在這上頭起閣子”,一鑿子下去,火星倏地在龜背似的石面上濺起……
工程歷時8年完成。這“橋連山水、樓立江心”的視野,呼應著“黔中第一”的氣度。竣工那天,早在心底埋下“科甲挺秀”期盼的江東之若還在,想必會站在樓上,望著眼前的靈山秀水,生出無盡驕傲吧。“甲秀”二字,真切地傳遞著樓興文運、才秀天下的期盼。
甲秀樓層層收進,橋面至樓頂高約20米,整體朱梁碧瓦,三層三檐四角攢尖頂,這種構造在中國古建筑史上頗顯獨特,不僅體現了古代工匠的高超技藝,也展示了中國傳統建筑的獨特魅力。
樓前,雕花玉欄的紋路清晰可見。往鰲磯石上走,木構樓閣的影子漸漸籠下來。許是這石、這樓真的鐘靈毓秀,往后的日子,貴陽俊採星馳:明末楊文驄揮毫時,筆尖一定蘸過南明河的水,筆下才有那樣靈動的字畫﹔清代趙以炯、曹維城高中魁首時,是否也曾來這樓前駐足,將鰲磯石的堅韌融進心底?
南明河水繞著鰲磯石流淌,“碧玉帶”匯為涵碧潭。樓側,由石拱浮玉橋連接兩岸,橋上有小亭名曰涵碧亭。仰頭,見甲秀樓三重檐的翼角挑著雲絮,如蘸飽墨水的毛筆,揮毫於無垠的天幕。雕刻在檐角上的異獸,身上的彩繪雖已有些剝落,卻依舊昂首。真應了《詩經》那句“如鳥斯革,如翚斯飛”。
風從窗櫺鑽進來,帶著南明河蒙蒙的水汽,那聲音淺淺地訴說著往事。歷史上,雖然甲秀樓被戰火燒過,因風雨塌過,它卻像位倔強的老者,總能從廢墟裡站起來。歷代工匠重修時,把木榫卯嵌進石礎的瞬間,或許也感受到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。
早於甲秀樓建設的翠微園,隱在樓一側的綠叢裡。兩處古建筑相得益彰。時有墨香從翠微園裡的書法館溢出。館中紙墨鋪展,那些躍動的字跡,把黔地文脈都揉進了筆墨裡。
陽光斜照著甲秀樓,碧綠的古瓦泛著微光。老街坊們坐在樓前的石階上,不厭其煩地給來往的人講述曾經的那次洪水。渾黃的浪頭漫過石礎,人們在岸邊揪心不已,樓卻在巨浪裡巋然不動。
棲息在檐角的小鳥安然自在,在鰲磯石邊踱步的白鷺,目光對著河底的魚兒一陣“掃描”。鷺鳥身后,堅實的樓身像是古人在南明河這塊鰲磯石上寫就的無聲密語。“江東之們”筑樓,顯然不只是為了風景,他們是要給這片土地立起精神的脊梁。
暮色下沉,華燈從甲秀樓的檐角次第亮起。矗立在樓北入口的“城南勝跡”牌坊,像一道門戶,框定了甲秀樓不一樣的景致。坐在牌坊不遠處的涵碧亭下,看樓影落在水中,碎成滿河星輝。水波揉著霓虹的金箔,把古今的界限都揉模糊了。有游人舉著相機取景,快門響起的瞬間,竟像與古人隔空握了個手。
穿過甲秀樓的中堂,在另一側的楹柱上,清代人劉蘊良題的長聯氣勢磅礡。空中飄來的小販叫賣聲、孩童的嬉戲聲及游人的驚嘆聲不絕於耳。長聯中“五百年穩佔鰲磯,獨撐天宇”的傲立和市井繁華、人來人往的喧囂相碰,倒生出無盡的和諧來。穿越歷史時空的古樓與鮮活的當代生活,原來早已融在一起。
是的,城市的生命脈搏藏於文脈肌理裡。當城市生活節奏太快,以致我們有些困惑時,沉甸甸的文化根基就會指出某條路來。那些藏在心裡的感受,是甲秀樓給予人們的精神注腳——它從來不是僵化的標本,而是文脈傳承。人們在走近它時,心頭常會泛起一縷縷與歷史相通的、經久不息的暖意。
原刊於《人民日報》(2025年12月03日 第 20 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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