銅仁江口：我的“窮親”楊秀雲

山路彎彎，崎嶇又荒蕪。在村干部的帶領下，我第一次踏上“尋親”之路，那是一個寒冷的隆冬，時值年末，天陰沉沉的，空中飄著毛毛細雨，鞋子沾滿了泥漿。沒有親身經歷，你永遠不知道扶貧干部的艱辛。

前面有幾處坑窪水塘，泥漿深，我們得靠邊走，慢點，非常濕滑。還要翻過一座高山，徒步2公裡才到貧困戶家。

寒風吹拂，我打了個寒顫，雞皮疙瘩立即冒起來。越過山峰，一棟黑黢黢，又破又舊的木房出現在半山腰。老遠聞到狗吠聲，五條大狗從破房子裡竄出來，向我們狂叫，嚇我一跳。

“那就是楊秀雲家。”村干部指著有狗的方向說。這時，從屋內閃出來一個身材矮小，清瘦，面色黃黑的老年男子，約莫六十多歲左右。他隻看著我們，不說話。

“你家來客了！”村干部對老年男子說道。男子頓時咧著嘴笑笑，隨即從屋內拖出來一根長凳，用衣袖來回擦了幾次，說：“請坐，同志！”。

他的牙齦和幾顆黃色的門牙顯露著，頭發胡須花白，眼神卻異常純淨。一看就是山卡拉裡面沒見過世面的老實人，也是城裡頭騙子們最佳下手對象——他就是我的幫扶對象，貧困戶楊秀雲。

“你是國家精准扶貧對象，我來幫扶你。”我說道。楊秀雲仍然笑而不答，不曉得他聽懂了沒有。

突然，從屋內傳來奇怪的聲音，像有人在裡面吵架。我由外面往裡看，一個頭發蓬亂，披頭散發的婦女坐在廚房灶門前自言自語。

“她是我老婆，多年以前患了嚴重精神病。”楊秀雲解釋道。

我借著上廁所的機會，打量了楊秀雲的家：屋后低矮的茅廁四面通風，用柴草夾著，便坑的上面是巨大的木圈，關了三頭豬，大的莫約200多斤重。右邊房屋有兩面無板壁，釘著椽皮，屋內凌亂不堪，谷子、包谷、紅薯、破衣爛鞋、籮筐背篼、骯臟的紙屑等等，橫七豎八地放在裡面，人走進去都不知道腳往哪裡放才好。左邊的屋內是廚房，兩口土灶鍋並列，一口煮豬食，另一口是辦人吃的。鍋中少量白米飯，看上去像是早上剩下的，成團狀了。灶台上僅一個菜，碎碎辣椒，沒肉，難怪五條大狗骨瘦如柴。

“你經常這樣吃晚飯嗎？”我問道。

“兩個人不講究，也習慣了！”

“你兒子呢，常回家來看你們嗎？”

“別提了，三年前出去打工，一直未歸，每次跟我通電話都是沒錢了。”楊秀雲很無奈。

按法律法規不盡贍養義務的子女，可以提起公檢法機關強制執行。我為楊秀雲出了主意。

於心不忍啊！他們有他們的家庭，外面打工生活也不易。我現在還能動，國家又浪個幫扶我，兩個人吃飯穿衣沒問題。今年我還養了三頭肥豬，一年到頭還有些結余呢。

回來的路上我的心情沉甸甸的，久久難以平復。如何使楊秀雲脫貧成了接下來的當務之急。

當晚，我同駐村工作隊和村三委成員集中研究貧困戶因戶施策相關事宜。針對楊秀雲家初步形成了解決方案：一是確保房屋主體結構安全，配套功能設施齊全。更換房頂腐爛的椽皮及添加新瓦﹔安裝嚴實的房屋板壁，杜絕跑風漏雨﹔新建衛生廁所和干淨廚房，使人畜分離。二是加強醫療救助保障工作。三是建立貧困戶產業扶貧利益聯結機制。四是實施通組路聯戶路、房前屋后硬化等項目。五是完善生活必需品添置。六是教育引導貧困戶注重環境衛生清理，講究個人衛生。

扶貧措施已定，馬上實施。我再次入戶走訪楊秀雲，他不在家，鄰居說他去山上放牛了。在等他的空暇，我動手整理他家堂屋裡堆放的雜物和清理院壩上的垃圾。不一會兒，楊秀雲牽著與他相依為命的那頭老黃牛回來了，看見我在幫助他家打掃衛生，急忙扔下牛繩上。

“這種小事，哪由你來做，我自己動手，請你到屋裡坐坐。”

“你看你，屋裡屋外亂糟糟地擺放這些東西，多臟！你兒子回家來怎麼打住得慣，恐怕吃飯也沒胃口。難怪他們不想回來呦！你每天起床花半小時清掃屋裡屋外衛生，農機器具一律放柴房，糧食搬進倉庫，堂屋裡隻放板凳和一張桌子就可以了。”

“嗯嗯，是，說得對。”楊秀雲連連點頭道。

“這有些事想跟你溝通一下。”我說。

“你盡管講，我聽你的。”

“江口縣針對貧困戶安排了人居環境改善項目，涉及改廚改衛、改水改電、房屋修繕、生活必需品添置等事項，另外還有硬化通組路聯戶路等基礎設施建設項目，從你家狀況來看需要全部改造，項目資金不足的部分我想辦法，你看如何？”

“這種天大的好事，我做夢都沒想過，感謝你！”楊秀雲高興得合不攏嘴。

“你愛人的病，我們駐村工作隊和村三委成員也研究討論了，打算安排她去余慶縣精神病醫院接受治療，你看怎樣？”

“隻要能治好她的病，我都贊成！感謝黨，感謝駐村干部對我家的幫扶，我會永遠記得你們對我家的大恩大德！”

“你要每天打掃家裡衛生，我以后會常常來你家。要是再讓我看見還是臟亂差的老樣子，我可不客氣了啊！”我再三叮囑道。

“放心吧，我一定隨時打掃家裡衛生，不再讓你擔心！”楊秀雲拍著胸脯說。

后來的兩個多月，我每周去楊秀雲家三次，一是查看五改施工進度，督促施工隊加緊施工﹔二是繼續敦促楊秀雲打掃家庭衛生，讓他養成愛護環境衛生的良好習慣。還買了幾套新衣為他送去。為表感恩之情，楊秀雲專門磨了一箱手工豆腐為我們駐村干部送來，過年時他家殺了大肥豬把最好的屁股肉座子肉拿給我們吃。一來二往，我與我的這位“窮親戚”建立了深厚的感情，他信賴我，我喜歡他，連五條大狗也認我作自家人。現在進他家門，狗狗們使勁搖擺尾巴，還要扑到我身上，要我抱呢。

“你對我家的恩情，我會永遠記得，我明天來江口看望你。”楊秀雲打電話給我。

翌日，楊秀雲進了城。我擔心他年紀大了，又很少進城，我怕他迷路走丟，專門請人在江口縣城找他，我們找了整整一天，也沒個蹤影。直到晚上，我撥通他的電話才了解情況。原來，他沒帶手機，在縣城走了一天，腿腳酸軟，肚子餓得咕咕叫，頭也餓暈了，眼花繚亂，是好心交警把他送到車站，還給他路費，才回家的。

“好，回家就好，以后不要進城了，城裡路多，找不著北，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，我來看你。”

三日后，我帶上一包梵淨山茶葉、一桶菜籽油和幾斤豬肉，買了楊秀雲最愛吃的水果，自駕車去看望他。與初次來他家不同，聯戶路已連通到他家門口。

“我家窮，你對我好，我幾輩子都報答不了您的恩情。”楊秀雲感動得哭了。

“我比你小十幾歲，就叫我老弟吧！”

“不合適，不合適。”

“我是真心希望你過上幸福的小康生活，老哥！”我說。

“是，是……老弟。”楊秀雲笑了。他張嘴一笑，露出的幾顆大黃牙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燦爛。

據說，在江口縣迎接國家第三方脫貧成效驗收的時候，楊秀雲特意穿上了新衣，在家裡等待評估組的到來。他常說是黨、國家和教育局的大力幫扶才幫他摘掉了貧困戶的帽子，他要說一說國家扶貧政策的好，說一說幫扶干部對他家的關愛之情。

如果你問他：駐村干部是怎麼幫助你的？他會滔滔不絕地說幫我找了一份村級護林員公益性崗位的工作，幫我協調縣民政局解決了二千元的生活困難救助，幫我家室內衛生徹底清理干淨了，幫我家房屋和廚房作了全面修補，幫我家和隔壁幾家結束了靠肩挑背馱挑水喝的日子，安上了清涼可口自來水…….。

的確，與第一次來他家時的狀況相比簡直煥然一新。堂屋院壩農具擺放規整，屋舍環境干淨優美，一個美麗小康新農家的面貌呈現眼前。不僅楊秀雲家如此，韭菜村每家每戶板壁油光錚亮，有的白牆琉璃瓦，仿木柵欄，在晨輝映照下熠熠生輝，相比從前的臟亂差，現在完全大變樣！見此景象，我內心感到無比地幸福和喜悅，因為村民群眾的小康生活並不是夢，在眼前已變成了現實。(雷永貴)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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